有朝一日

最后尹先生还是被黄景瑜送去了医院。

到了医院门口，尹先生还在挣扎，“我不喜欢医院。”

黄景瑜简直叹为观止，“喂，你到底几岁了啊？”

他话音刚落，旁边车位也停进一辆车，一对年轻夫妇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孩下车，小孩哇哇大哭，“我不喜欢医院！”

那妈妈老练纯熟地哄道，“乖啦，等下给你买糖。”

黄景瑜灵光一现，探头进车里问尹先生，“那，等下我也给你买糖？”

尹先生忍了忍，没忍住，“滚！”

拍了片，果然是骨裂。尹先生包了石膏，又要打止痛针，小护士端着医用托盘进来，说，“裤子褪点下来。”

尹先生看了看黄景瑜，黄景瑜跟门柱似的站在旁边。

尹先生指着墙，“你转过去。”

黄景瑜老老实实地转了。

小护士有点好笑，“都是男的，怕什么？”

黄景瑜嘿嘿两声，说，“我脸皮薄呀。”

小护士又笑，眼睛亮亮地看他。

他两手插兜，去自动贩卖机买了一袋大白兔奶糖回来。

尹先生眉头一跳，觉得自己被当成孩子哄了，“我不吃糖。”

黄景瑜说，“哦。”

正巧小护士打完针在脱手套，黄景瑜递糖过去，“护士姐姐为人民服务辛苦了，人民的一点点敬意请笑纳。”

小护士指着白墙上四个大字，故作严肃，“看见了没，廉洁行医。”

黄景瑜跟着小护士的手指指着念，“哦，看见了，白衣天使。”

小护士噗嗤一声笑，拿着糖走了。

黄景瑜低头正对上尹先生盯着他的视线，他说，“你看我干嘛？”

他莫名其妙，“你不吃，我就给别人了啊。总不能浪费了吧。”

尹先生自然不肯住院，黄景瑜送他回家。临走时，那小护士从护士站抛出一条口香糖，笑盈盈冲黄景瑜道，“给你的。”

黄景瑜开车，随手把口香糖扔给尹先生，“糖你不吃，口香糖总行了吧。”

尹先生剥开口香糖，就看见包装纸上字迹娟秀地写着一个女孩名儿，还有一串电话号码。

他看了黄景瑜一眼，黄景瑜正看路况，又下雨了，红色车尾灯在夜雨里摇曳。

尹先生面不改色地吃了口香糖，把包装纸一卷，塞进车载垃圾桶里。

黄景瑜就又留在尹先生家做一顿晚饭。他用超市外送买了菜和一条围裙，围裙花色点了随机。

尹先生于是就看见黄景瑜187的个头围着一条粉色蕾丝边碎花围裙在半开放厨房里转来转去。

黄景瑜感觉到背后余光，半身探出厨房，捏了个兰花指说，“看什么看？我这样的硬汉穿粉红色围裙也是个硬汉。”

“这位硬汉。”尹先生压着笑，说，“你炒的菜要糊了。”

黄景瑜哎哟一声，甩着粉色围裙又急急忙忙转回去了。

比利乖乖地蹲在厨房门口，尹先生问，“硬汉，你买狗粮了吗？”

黄景瑜遥遥递声，“买了。”

比利从超市袋子里叼出狗粮，撅着屁股摇着尾巴跑向尹先生。

尹先生摸它的大脑袋，低声说，“好乖。”

比利得意地拱他的手掌心。

晚饭刚煮好，门铃就响了。黄景瑜开门。

小崔一脸震惊地看着门里的黄景瑜和他的粉红色碎花围裙。

黄景瑜故技重施，捏了个兰花指，娇滴滴地说，“别看了啊，再看收钱了。”

小崔说，“尹先生肯让你这样穿？”

黄景瑜冲他抛了个媚眼，说，“你们老板口味独特。”

小崔又震惊了。

“小崔？”尹先生听到门口动静。

玄关有穿衣镜，小崔正了正衣冠才又往里走，他刚走到客厅口，便恭恭敬敬地叫了声，“尹先生！”

尹先生嗯了一声，说，“你今天受惊了吧，没受伤吧？”

小崔说，“没有没有，托您的福。您放心，司机也没事。”

尹先生说，“那就好。你们受伤也是公司的损失。”

他俩正要继续往下说，黄景瑜打断话头，“你们俩跟这拍电视剧呢。”

他抖了抖肩膀，“酸不拉几地影响吃饭了啊！”

晚饭三菜一汤，汤用白炖盅装着，热腾腾地被端出来。

黄景瑜捧着碗一屁股坐下。

小崔立在一边，咳嗽一声。

黄景瑜避开一点，“感冒啊？感冒离我远点啊，我很娇弱的。”

尹先生说，“小崔，你也别见外，坐下吃饭吧。”

黄景瑜掀开炖盅，白烟腾升，他王婆卖瓜，“香炸了吧。”

尹先生问，“你炖猪脚汤？你还真信以形补形啊？”

黄景瑜还没说话，尹先生先笑了，“那你小时候是不是吃了很多长颈鹿？不然怎么能白长个子？”

黄景瑜反驳道，“那你小时候是不是吃了很多穿山甲？”

尹先生不明就里。

黄景瑜扒了口饭，慢条斯理地说，“嘴巴特别硬呗。”

尹先生被噎了一句，过了一会，说，“你们90年的小孩是不是个个都像你这样目无尊长？黄景瑜，我是你老板，你怎么一点都不怕我？老是惹我生气？”

黄景瑜说，“那你们80年的大人是不是个个都像你这样讲话像教导主任？”

他叫尹先生，“尹老师啊，你一讲话我就想起过去被教导主任罚站的青葱岁月，哎呀，头疼。”

餐桌一顿寂静。

过了一会，小崔弱弱地说，“那个，尹先生。”

尹先生嗯了一声。

小崔说，“我也是90后，我就不这样。”

黄景瑜接口，“对，他可怕你了。”

小崔手一颤，差点把筷子戳进鼻孔。

黄景瑜对尹先生说，“你看看把人孩子吓得。”

尹先生若有所思地看了黄景瑜一眼。

吃完饭，小崔被打发去洗碗。

黄景瑜问，“晚上有人照顾你吗？你女朋友呢？”

尹先生说，“你要走的话，等会让小崔送你。”

黄景瑜说，“那就是没有了。”

他摸出一罐冰啤酒，打开喝了，又问，“那男朋友呢？”

尹先生说，“不过小崔开车技术不好，你也可以打车我报销。”

黄景瑜自问自答，“那就是也没有了。”

他嘿嘿两声。

尹先生有点恼怒，“你笑什么？”

黄景瑜说，“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有钱人，男的女的都会往你身上扑呢。”

他用手撑着下巴，又喝了一口酒，眯着眼睛看尹先生，“你就是太严肃了。”

他看着尹先生，又好像不是在看尹先生。眼神剥开肉体，寻找不存在的灵魂。

他好像有点醉了，“你为什么不笑？你笑起来明明那么可爱。”

尹先生忽然说，“我大你六岁，你应该对我用您。”

尹先生也打开一罐冰啤酒，猛喝了一口，酒咽下肚，他说，“黄景瑜，你为什么不怕我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