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朝一日

黄景瑜说带小昉去博物馆，但他俩从早市回来，博物馆都还没开门，也就暂时耽搁下来。

他跟小昉说，“就是一些盆啊罐啊，还都是碎的，灰不溜丢的。”

用他的话说，白送都嫌拿着一手灰。

小昉问，你怎么知道啊？你去过啊？

黄景瑜嘿了一声，揽住小昉肩膀，“你哥我十六岁就出来闯荡江湖了，什么工作没做过呀？”

小昉眼睛亮起来，“你在博物馆工作过？”

黄景瑜嘿嘿两声，“我给博物馆送过外卖。”

小昉笑着锤他一下。

黄景瑜老家在丹东，很早就出来了，确实什么工作都做过。

他妈一开始哭得死去活来，觉得十六岁小孩出这样的远门自己讨生活肯定要被人骗被人欺负的。

哭又不敢在他跟前哭。就想天天给他打电话。

那时候长途电话是很贵的。

想打又舍不得打，怕给黄景瑜添负担。

黄景瑜乖的，每天给妈妈发一条短信，写今天吃了什么什么，特别香，今天老板夸我什么什么了，估计要加工资了。

发完揣兜里，继续踩滑板，到处找活儿干。

他家是老来得子，爸妈眼睛都老花了，带着老花镜凑头在灯光下面看，看一会还要抱怨，“哎呀你头离远点，都挡我光了。”

姥姥姥爷也急呀，说，“念念，你们给我念念！”

后来黄景瑜第一份工资，就给家里买了个能调字号的智能手机。

现在话费便宜了，他妈就经常打电话过来。

他今天下班早，小昉饭还没做好，差一碗老母鸡汤。

母鸡是蒋璐霞家里托人送来的。

放在高压锅里炖，加了当归枸杞，高压锅脑袋顶哧哧地冒白气，沸腾着肉香和药香。

黄景瑜站在厨房门边上接他妈电话。

他妈说，“你怎么又给家里打钱了？”

他妈骂，“我们四个大活人还要一个你小孩子养活？”

黄景瑜说，“我都24了还小孩啊？”

他妈说，“那在父母眼里，孩子永远是孩子嘛。”

他妈唠唠叨叨，“你再打钱，妈妈真的要生气了，我听说上海花销大，什么都很贵，你自己不要省，该吃吃，该喝喝。”

黄景瑜就很无语，“老妈，你都讲了八百七十遍了。”

老妈说，“你都听了八百七十遍了，怎么还记不住？听不进去？”

厨房两个炤，一边炖老母鸡，一边小昉炒着肉末茄子，夏天厨房热得跟蒸笼一样。

炉火逼出他一脑门汗。

黄景瑜一边给他扇扇子，一边听他妈唠叨。

炒到一半，忽然吧唧熄火了。

小昉转头对黄景瑜说，“没煤气啦！”

黄景瑜用耳朵和肩膀一夹手机，蹲下身子，说，“我看看。”

他对小昉说，“你离远点啊。”

他摇了摇煤气罐。

火又哧地蹿起来。

一停，又灭了。

黄景瑜说，“还剩一点煤气，我摇着，你继续炒，不要浪费了。”

小昉就哦。

他妈问，“你跟谁说话呢？”

小昉来历不明，黄景瑜不想听他妈唠叨，随口糊弄过去，“没呢，就跟我那几个同事，你都认识的，就老王老郭那几个。”

他妈就哦了声。

肉末茄子炒好了，黄景瑜近水楼台先得月，想偷吃一块，小昉用筷子打他手，“菜还没上齐呢。”

黄景瑜装可怜，“我都饿死了。”

小昉不为所动。

比利又偷摸进厨房里，咬小昉裤脚，用舌头舔小昉的脚踝。

小昉摸出来一块骨头给他。

黄景瑜靠地一声，“搁你心里，我还不如比利啊？”

小昉还没说话，他妈就说，“真是老王老郭他们啊？”

黄景瑜说，“对啊。”

他妈就说，“那你让他们接个电话。”

黄景瑜就说，“好端端地，让他们接你电话干什么啊？”

他妈说，“因为我怀疑你没说实话，你那口气是和老王老郭说话吗？”

他妈气笑了，“你老妈我还没糊涂呢。”

老母鸡还没炖好，也就不能开饭，小昉拎着晾衣杆收衣服去了。

小昉会做饭，折衣服就不怎么在行。

他抱着一堆衣服扔在床上，一件一件折得歪歪扭扭的。

黄景瑜看得头疼，随口回了他妈一句，“我什么口气啊？”

他妈说，“你自己什么口气不知道啊？”

她说，“偷偷交女朋友了吧？”

她说，“交就交呗，你妈又不是老封建，你都24了，老家跟你同岁的孩子都抱上了。”

黄景瑜好笑，“你刚刚还说我还是个孩子呢。”

比利跳上床，用头把衣服拱得到处都是。

黄景瑜冲口而出，“小昉！你管管比利！”

他妈声音一亮，“姑娘叫小芳啊？”

他妈喜滋滋的，“哎呀，我就说有情况。”

小昉揪比利的尾巴想拖它下床。

比利扑住小昉。

一人一狗在床上乱滚。

衣服满天飞。

黄景瑜哪里还顾得上他妈说什么，跳起来把一人一狗就给摁住了。

比利反应快，嗷呜跳起来跑了。

黄景瑜用膝盖压着小昉腰窝，腿一折就坐他屁股上了。

他用膝盖顶顶小昉，“还敢不敢皮了？”

小昉又笑又喘，脸挣得红扑扑的。

过了一会，他问，“跟谁打电话呢？”

黄景瑜笑了笑，“跟天下第一美人呗。”

小昉想了想，“大眼长发？大胸长腿？”

黄景瑜憋住笑，“好像也没有。”

小昉说，“那还美啊？”

黄景瑜叹口气，“那我爱她嘛。”

他说，“爱一个人，在我心里就是第一美啊。”

小昉说哦。

黄景瑜刚想说，“就是我妈呗。”

小昉忽然用力挣扎起来，“母鸡汤炖得差不多了，赶紧关火。”

他跑进厨房，背对着门站了一会。

黄景瑜诧异，“你不是要关火吗？”

小昉说哦哦哦。

关了火，老王他们就寻着味来了。

黄景瑜埋汰他几个，“饭刚好就来了啊，缉毒犬鼻子都没你们灵。”

他们一边吃饭一边斗嘴，黄景瑜把王彦霖郭家豪几个吃相录了视频发给他妈，“你看吧，没别人。”